Angel Rev01ution X

回想起小時候的除夕夜, 我們全家總是在爺爺奶奶家圍爐.

事實上, 圍爐吃些什麼, 年年都大同小異, 但是有幾道菜, 卻是十分令人懷念. 爺爺奶奶還住在懷德街的小洋房的時候, 還沒過年前, 奶奶就早早把香腸、臘肉曬在前後院裡, 香香鹹鹹的味道, 還沒下鍋就已經讓人時指大動. 奶奶的蒜苗炒臘肉. 還有香腸, 都是我最愛的年菜.

(圖片來源: 劍膽琴心 http://my.meishichina.com ) 

我也曾站在廚房看奶奶煎大黃魚, 我不愛吃魚, 但是也知道那叫做年年有餘, 那條魚, 總擱著不吃, 好像過年的一個象徵, 要等到年過完了才解決.

奶奶還會買八寶飯, 一大碗白色晶瑩剔透的糯米, 上面鑲著紅的綠的黃的豆子棗子, 裡面是綿密的甜豆沙, 那是我們小孩的最愛. 可是我們家四個男生都愛吃, 我一個女孩子實在搶不過他們, 輪到我拿的時候, 媽媽總是把自己的給我, 然後再幫我舀一小塊.

(圖片來源: http://www.yuleshow.com/ )

媽媽每年都會做一兩道菜帶去, 其中一道是用雞絲, 蛋絲, 香菇絲, 黃瓜絲, 胡蘿蔔絲組合成的五色涼拌, 白、黃、黑、綠、紅五色的年菜, 賣相非常美麗而喜氣, 媽媽總是在家裡擺好盤了, 蓋上保鮮膜帶到奶奶家, 等大家都坐齊了才把上頭的保鮮膜取走, 炫燿似的讓大家看一看這華麗的涼拌菜, 說: "這道菜很簡單, 可是很漂亮." 然後倒入用芝麻醬、麻油和芥茉調成的醬汁, 提起筷子拌勻了讓大家用.  這是婆婆的拿手好菜, 被媽媽學了去. 今年沒吃到, 有點失望.

還有另一個小孩子的最愛, 就是炸年糕. 年糕外頭裹上蛋汁麵粉下鍋煎, 記憶中我們家奶奶媽媽嬸嬸們, 沒有一個可以把火侯控制的剛好, 總是有幾個年糕會被煎得焦黑. 不過, 對我們小孩來說, 剝掉了外面的焦皮, 裡面還是黏滑可口的年糕. 後來大概到了我高中的時候, 坊間開始有人用餛飩皮裹年糕炸, 小嬸嬸學來了教大家作, 既省了調麵糊的麻煩, 煎出來又漂亮, 那年開始我們的年糕都是一口大小, 像個小金塊似的, 外表金黃酥脆, 內餡軟嫩, 既補眼睛, 又補味蕾, 真是色香味俱全的過年小點心.

(圖片來源: http://p7.p.pixnet.net/albums/userpics/7/7/417477/1202464611.jpg )

吃飯的時候, 奶奶會突然消失個幾分鐘, 然後拿出一疊紅包袋, 從爺爺開始, 然後按照座位一個一個發紅包. "（爺爺）, 身體健康" "（爸爸）, 事事如意" "（媽媽）, 事事如意." "（我們孫子輩的名字）, 學業進步". 大家輪流起立領賞. 雖然每年奶奶的紅包都是一樣, 小小的, 薄薄的, 但是我拿到紅包時我總是覺得心裡頭熱熱的, 暖暖的, 因為紅包裡是奶奶對家人的祝福.

小孩吃過飯以後, 總是期待地往外跑, 哥哥領著我們幾個弟妹, 還有幾個鄰居的小朋友, 在巷子口的空地放沖天砲、嗶嗶砲, 丟水鴛鴦. 遇到了鄰街的孩子, 還會把沖天砲當火箭, 水鴛鴦當手榴彈, 楚河漢界地打起了仗來. 偶爾有大一點的哥哥 (大概是大學生) 把 "大龍砲" 或著 "小龍砲"帶到空地, 我們會興奮又緊張地散開找掩護, 掩耳摒息地等待 "轟隆" 的一聲震天響.

(圖片來源: 玩煙火專業煙火批發網路 http://www.one-power.com.tw )

再大了一點, 除了沖天砲與水鴛鴦, 還玩起了火把. 我們把不知道從哪裡砍來的、粗如可樂罐的竹子, 切成了大約半公尺、半公尺長的竹棒, 竹子末端的空心部分塞入浸了酒精的破布, 點上火, 每個人一把, 我們的臉被火把照的紅通通的.  拿著火把, 勇氣也提了一把, 我們列隊走到遠一點的荒地、工地、稻田去探險.

大約是我國中的時候, 我們不再把壓歲錢拿去貢獻給沖天砲, 而是拿壓歲錢來"滾利息". 我們吃過年夜飯後, 會展開真正全家參予的遊戲. 從撲克牌的 "10點半"開始, 玩到 "21點" , 然後是擲骰子"西巴拉". 賭注很少, 5元為底注, 加碼以1元為起跳, 10元為上限. 總之一個晚上下來, 就算是莊家 (通常是小叔叔擔任) 輸贏也不過三、五百元. 但是我還是覺得很刺激, 很有趣. 那時候我就知道, 我不是個會靠投資賺錢的咖, 因為我就是膽小, 不敢放手一博.

玩了兩年的撲克和西巴拉, 我們更上一層樓, 開始打麻將. 最先是小嬸嬸在我們後面當教練, 後來我們食髓知味, 體會了搓麻將的樂趣, 此後每逢佳節, 過年、端午、中秋, 總是吃完團圓飯後, 就迫不及待地開桌, 大人們一桌, 小孩們一桌.

除了遊戲之外, 當然不能忘了祭祖, 到了奶奶家, 爸爸會領著我和哥哥, 舉起香對祖先牌位致意.  (媽媽是基督徒, 有些忌諱.) 晚一點我跟在奶奶的身邊, 把紙錢燒給祖宗, 一手摺了一手丟, 口裡念著 "招財進寶"、"歲歲平安" 等吉祥話, 祈求祖先的保佑. 將近12點時, 總是家裡身高最高的大叔叔, 撐著掛上金紅紙包著的長串鞭炮的曬衣竿, 然後爸爸或叔叔, 遞了根香煙把鞭炮頭點燃了一拋. 我們摀著耳朵躲在屋裡看著那火苗沿著導火線慢慢向上延伸, 然後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伴隨著街坊鄰居此起彼落的鞭炮聲, 我們互道恭喜發財, 正式跨過了年.

我已經過了三十幾個除夕夜.

上面很多事情都變成了回憶: 不玩沖天砲, 沒有了可以玩耍的空地和稻田, 沒有了鄰居的小朋友, 沒有奶奶的年菜和紅包, 12點的鞭炮由大家鼓掌取代. 可是, 每年過年不管人在哪兒, 我都還是抱著期待的心情, 期待看到家人, 期待圍爐, 期待吃年糕, 期待吃臘肉, 期待打麻將, 期待聽到街頭巷尾的鞭炮聲...

期待, 來年會是美好的一年.